【仏英】Diving2015.5.3
他们看那场电影，讲的是水族馆的故事。这不是部卖座的电影，上映也有一些日子，他们来看的时候坐在最后一排，前面零星地坐着一些人，有的无聊地玩着手机，屏幕的光把他们照得像一个个幽灵。
诚然，这电影不太好看。但弗朗西斯看得很认真，一口爆米花也没有吃。可能亚瑟觉得那很无聊，他不停地吃，卡茨卡茨，卡茨卡茨，也不讲话，很困的样子。这是部恐怖片——爱情片。光是这两个要素结合起来就挺糟糕。一对恋人来到水族馆，女人激发了深海恐惧症，变得疯癫。最要命的是，她不久后就溺死了。尔后男人也疯了，但那不同，他是疯了一样地迷恋海洋，水，水族。他的女人毕竟死在那儿。简单来说，两个精神病的爱情故事：一个精神病诱发另一个。伟大的跟随，绝望的爱情。
亚瑟说这无疑又是典型的法式浪漫，好像不疯狂不病态点儿就无法体现似的。弗朗西斯也天生具备这种因素，所以他看得津津有味。亚瑟拒绝看这个，虽然他还是来了，跟着弗朗西斯，但并没有在看。
看完电影后，弗朗西斯摇醒亚瑟。亚瑟迷迷糊糊地醒过来，站起来就准备走，看得出他一秒也不想再待下去。弗朗西斯问他：“你不带爆米花筒走？”
“哪里来的爆米花？”亚瑟说，“你以为我吃垃圾食品？”
“哦。”弗朗西斯疑惑地跟着他出去，“可是我听到了声音……卡茨卡茨，卡茨卡茨。离得很近。我以为……”
“那是鲨鱼在啃你的脑子。”亚瑟嗤笑一下，“你的喂鲨鱼的尸体。”
“啃你的。”弗朗西斯反唇相讥。他们手牵着手走出影院。
“一对恋人来到水族馆。”弗朗西斯说，“我们来到水族馆。”
“神经病。”亚瑟说，“我不想来。”
“你哪儿都不想。”
“因为你总选择我不想要的——电影，水族馆。刚看完那电影就来水族馆？所以我说你神经病。”
“我们去看鲨鱼。”弗朗西斯不在意他的牢骚，一把把他往自己怀里揽过来，“看海豚，海狮，海豹，食人鱼。”
“没有食人鱼。”
“没有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
“没有吗？”
“我不知道。那鲨鱼吧。”亚瑟妥协了，“你喜欢？”
“我不喜欢。”弗朗西斯拉下脸说，“它吃人，啃你的脑子，你的尸体。”
亚瑟用手肘撞了一下弗朗西斯的腰：“别诅咒我。”
“你的诅咒比较厉害。”他牵着亚瑟嘟嘟囔囔，“我觉得它会先吃我。应该先吃我。”
“我不想和你殉情。”他们站在那儿看鲨鱼的时候，亚瑟才说。弗朗西斯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：“可是我们肯定要死在一块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为什么？”弗朗西斯反问，“我们肯定死在一块。如果你不想，那只能你先死。这样我有决定权，而你弃权。”
“你还是在诅咒我。”
“你都不需要我诅咒你。”弗朗西斯看够了鲨鱼，别过眼去，“天哪，我真讨厌鲨鱼。”
“那我们去看食人鱼。”亚瑟恶意地提议。
“你刚刚还说没有。”
“我说有现在就有了。”
“不，不去。”弗朗西斯孩子一样地蹲在地上，“我真讨厌水族馆。”
亚瑟看着他，叹了一口气：“神经病。起来吧，我们去海边。”
“你故意的。”弗朗西斯抬起头来。
亚瑟便只是笑。他背后的鲨鱼也跟着笑。
这回弗朗西斯循了亚瑟的意愿，去的海边。天色已黑，他们的位置又偏僻，只有深蓝近黑色的海浪慢悠悠打过来。亚瑟一副蛮高兴的样子，拉着弗朗西斯往海里跑，朝他身上泼水。他俩很快全身都湿了，弗朗西斯有点儿冷，他问亚瑟，亚瑟说不冷，紧了紧他的手：“你冷？”
“不冷。”于是弗朗西斯摇了摇头。
他们一点一点地往海里走。海水没过脚踝、小腿、髋骨、大腿、骶骨、胸部，他们站在没过脖子的海水中间，稍有点风就喝了满口咸水。
“还继续吗？”弗朗西斯望着亚瑟。
“你继续吗？”亚瑟说。他自顾自地走下去。所以弗朗西斯没有疑虑地也跟着他走下去。
海水淹没他们的鼻孔、眼睛，灌进耳朵。但这些都不是痛苦。亚瑟走在前面，他们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。弗朗西斯想要抓住他的手，便拼命地朝前走。他们的手差一点儿就要碰到的时候，亚瑟突然转过身来，背后有鲨鱼在笑：
“决定权在你，弗朗西斯。”
“不，在你。”弗朗西斯闭上眼睛，微笑起来，“从来在你。但我们肯定死在一块。”
亚瑟点点头，看不清表情：“那我们当然死在一块。”
FIN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