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纸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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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露中】小男孩2016.8.30

突然有人问他:“王耀,你懂俄语吗?”

他愣了愣抬起头来,手上一拨算珠啪一声打到下边。“我哪儿会呀,怎么问我这个。”

“嗨,没什么,就是问问。大家还以为你什么都会呢。”

“哈哈,太夸张了。”他笑,犹豫了一下,还是问了,“但是怎么了?你想学俄语?”

“不是啊,是外头来了个小毛孩,一张嘴叽哩哇啦的,没人听得懂。听发音是个毛子,可咱普通人哪儿懂什么俄国话呀。”

“小孩儿?”王耀来了兴趣,“小孩儿上茶馆干嘛?大人找着没?警察呢?”

“警察来了,不顶事,不会俄国话,屁用没有。你有意思出去看看呗,早一票人围着了。”

王耀点点头:“有点兴趣。”便与那人边走边谈,走不过几十步路就看见了,乌泱泱尽是大爷大妈,一个年轻警察在人群外边打着电话。

“小王来啦!”

“哟,小王还会说俄语呀?”

“我就说这事还得找小王,靠谱!”

人群给王耀让开了路,王耀过去一瞧,果真是个外国小孩,五六岁模样,高鼻深目,浅金发色,给围了问了这么久也没见哭,看王耀过来便笑,颠儿颠儿往他这边来,抱住王耀大腿就不撒手了。

人群迸出善意的哄笑。

“不愧是小王!”

“这不会是小王和哪个洋妞生的吧?”

“净说胡话!”

王耀也纳闷,低头看着这自来熟的小孩,小孩也抬头看他,不说话,眼睛是罕见的紫色,王耀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,没敢多看。

警察打完电话过来:“案也没法立,警察局不是收容所。主要是没人报警哪儿丢小孩了,难办。”

“丢了会来找的吧,外国人也好认。”

“留小王那看着呗,这扯也扯不开的。”

“小娃娃不怕生呢!”

警察环顾了一圈。在这边活动的都是中老年人,王耀虽说被叫“小王”,年纪也已有四十好几,在这儿住了将近十年,根底也算清楚,是个老实人。年轻警察到底也没啥经验,挠挠头说:“行吧,大伙儿多看顾着些,这事儿我要回去再讨论讨论。”便急匆匆走了,留下王耀张了嘴干瞪眼:什么自说自话的?

街坊邻居推推搡搡地把小孩儿跟王耀推回了茶馆,几个人聊着聊着,最初来问王耀的那人又问了一次:“小王你是真不懂俄语啊?”

“真不懂。”王耀打个哈哈,说得恳切,“我就是比较吸引小孩儿。”

“不是你私生子?”有人打趣。

“我哪生得出这么漂亮的啊!”王耀笑。小男孩坐在他边上,老气横秋地吃茶,不吵不闹,偶尔拿眼瞟他,有时目光对上了就笑,也不讲话。

王耀心里一怵。他本能地觉得这小孩不对劲。

等其他人都走了以后,王耀领着小孩上了楼去,门一关便问他:“你听得懂汉语的吧?”

小男孩眨眨眼睛,模样纯良。

王耀盯他看了几秒,有点儿丧气,又有点儿嫌自己疑神疑鬼。他只好换俄语问了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他久未使用的俄语听起来怪里怪气的。

“伊万!”这回小男孩笑了,他笑起来是腼腆的,声音倒很雀跃。

王耀的肩膀抖了一下。他想,没关系,全俄罗斯叫伊万的人那么多,就像全中国叫王耀的也有那么多。

“你父母呢?”

“……”

小男孩又只眨着眼睛,不回答。

“你怎么来这儿的?”

“……”

“你怎么要跟着我?”

“……”

王耀来气了。这小孩除了名字,其他什么也不说,单眨巴着双眼睛,以期蒙混过关。这种做法他很熟悉的,所以也能从那双紫色眼睛里看见狡黠,那种狡黠他也很熟悉的。

“你知道我叫什么么?”

“王耀!”回答的声音雀跃。是用带口音的中文说的。

“你怎么知道?”

“聊天时说的呀。”

“你听得懂汉语吧?”

“……”小男孩又只眨眼睛,眨着眨着低下头去。很轻易地就被套路了。

他这种作态,王耀也很熟悉的。一旦露了馅,就委委屈屈地埋下头去,再偷偷拿眼睛瞥你,然后慢慢蹭过来,牵你袖子,拉你衣角。

垂眼一看,果然,那白生生的小萝卜手已经牵住了他的衣角,人也慢慢抬头,眼睛里雾着,有些水汽。

这孩子的确是不对劲的。

王耀深吸一口气,喊他:“伊万?”用的是那种故意的、口音浓厚的说法。

“别装了,伊万。”

“嗯——什么?”小伊万的手指把他的衣角攥紧了,声音无措,“我什么也没装呀。”

 

他说的是实话。王耀的颤抖停止,他明白。那他到底在跟一个小男孩较什么劲呢?只好弯腰把人抱了起来。很轻。

 

二十多岁的时候,王耀在莫斯科留过学,读研究生,跟他一起的有个学长,叫伊万·布拉金斯基。

俄罗斯的风气向来不开放。王耀做得一手好菜,伊万的俄料更是绝活,他俩因为这个相熟,一个学会了饮茶,一个学会了灌伏特加。但王耀没想过居然不止于此。

他对伊万的第一印象其实不怎么好。伊万太高了,壮,那时又还很冷,他围着围巾,紫色的眼睛,也是冷色调,深的眼窝,还因为做实验而挂了两道大黑眼圈,一眼看去只给人不好相处的观感。他倒是笑着的,只是疲惫,没什么力气,说起话来也叮咚——叮咚,像叩击冰棱,像生水落进寒潭,显得傲慢。

与之相反的是,伊万对他的印象却非常好。这是后来他才提到的。在实验室里昏天黑地了数日,突然见到一个黑发黑眼,干净利落的中国人,身上有锐气有朝气,声音清脆,俄语也带着相当可爱的口音——与众不同。伊万是这样说的。

伊万·布拉金斯基这个名字非常普遍。但你不会忘的,伊万还说,你这辈子会遇到几个伊万·布拉金斯基呢?

他有时候就是这样,笃定,傲慢。他向他表白时也是毫无征兆的,当他们把中餐和俄料混在一起端上桌后,伊万就提出来了。王耀呛了一下。不,等等,你说什么?你喝醉了吧?

当然后面那句纯属废话。对伊万来说,醉不醉都差不多。他只是向他眨眼睛,眼里带着一贯的狡黠,笑容腼腆。他说的话总是和他的动作表情毫不相称。

你得知道这意味着什么。

我知道。

王耀的第一反应是为他捏把冷汗。在这个国家,同性恋甚至还是一种疾病,他们不被允许。此前他们已经认识了一年有余,也没见伊万参加任何LGBT活动、或者谈恋爱什么的——他一直单身,并且因为有个狂热追求他的学妹,从没人怀疑过他的性向。某种意义上而言,伊万是擅长明哲保身的。

但此刻他向他告白了,他递出玫瑰,手里握着刺。

王耀当然没有把刺反推回去。但他也没有同意。他只是躲闪着,说,伊万,你得给我时间考虑。太突然了。

伊万说好。他的确太突然了,尽管更突然的事还有更多。

他们的相处仍如往日,实验很忙,王耀常常都忘了伊万向他表白过。这段时间大概有两个月,或者其实并不足两个月。他们少有碰面,偶尔见面也是匆匆。实验正到关键阶段,看起来连伊万都忘了恋爱这码事。

上大学时就有人说过王耀的情商很低。他没谈过恋爱,也没动过想法,连伊万的表白第一反应都是为他担心,其次就是不可思议。从前他信誓旦旦地跟别人讲过,他是个不婚主义者。

结果他还真就一直没结婚。

就在一个短暂的假期中,王耀回了中国,他答应再回来时会给伊万答复,于是除了上飞机前最后平淡地看伊万的那一眼,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了。他们本都以为王耀会再回莫斯科,结果没有。他滞留国内,注销了在莫斯科的学籍,那时候他的家庭很乱,他最后做了几年的中学教师,方便管教两个弟弟和一个总逃学的妹妹。

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,他都怀疑莫斯科的一年半时光是一场梦。王耀是个慢热的人,后知后觉,这种属性总容易出差错的。办公室的老师打听他的感情状况,热络地介绍相亲,他也真去过几次,都没什么感觉,吃了饭便不再联系,并且外面餐馆的饭还不如他做的好吃,也更不如中餐和俄料混搭时那样有风味。

就是这样,使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,他还没给伊万答复。当然也给不了了,他还留着伊万的联系方式,只是过去太久,不便刻意重提,更何况伊万对他说不定已经死心。他们的聊天页面上一片空白,没有谁主动找谁,保持一片死寂,越拖越久,越拖越长。

记忆回笼后,王耀便时常记起伊万的事。他不知道伊万最后做了什么选择——只是有一点毋庸置疑,他们谁都没能迈出那一步,呆愣着眼看错过。

王耀明白得有些晚了。他后来辞了职,去开了家茶馆,混在老头老太太堆里,提前退休。也有单身了一辈子的老人,他们聊过,老人说:“也就是这样。爱情始终没到,日子还是渐渐老了。”

他觉得他大约没有爱伊万的。那一点或许叫做执念的东西,也只是对一个没有把握住的可能的追悔而已。

 

第二天醒来的时候,伊万不在了。王耀翻遍整个茶馆都没看见他,心里暗暗叫糟,他可不想被请进局子里喝茶。

于是他出门,和街坊打招呼,问他们:“你们看见那小男孩没?”

“什么小男孩?”

“昨天那个啊,俄罗斯的。”

“什么俄罗斯的?”接话的人更糊涂了,“哪儿有什么小男孩?”

王耀认出来,眼前这个人就是昨天最开头找他,问他会不会俄语的那个。他心里一惊,但身上什么可证明的都没有。他又问了好几个人,甚至昨天那小警察,这些人都拿“小王今天是不是睡糊涂了”的眼神看他。

如果是演戏,这也未免兴师动众了些。

王耀转身回去,步伐已经不如出来时那样镇定。回去自然也是什么都没有的,他站在门口就有点儿出神了。

一个常来喝茶的老头拄着拐杖来了,笑呵呵的:“小王啊,昨天怎么没开门啊?身体不舒服?”

“李叔……”王耀唤了声,“我昨天没开门?”

“是啊。看你这样子,果然是生病糊涂了?勉强的话今儿也歇了吧,看看医生去。”

王耀还是愣着,杵在门口。他还记得那个小男孩,但就和临上飞机前的那一眼一样,只是记得,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。

对,那个伊万——他说,你不会忘的,你这辈子遇得到几个伊万呢?

四十几岁的王耀之于二十几岁的他自己,就像那时候的伊万之于这个小男孩。只是发觉得迟了。这道时间的洪流中,什么都没有,只有一场深梦。

 

FIN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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