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纸堆

“我如何向你表达‘我爱你’？”

第一次见面时，他很狼狈。突然的雨从天上淋下来，黑色西装浸了水变得沉重。行人都在奔跑，或者撑伞，在视线里沉浮摇晃。他靠住公交牌，把公文包从头上移开，一缕碎发从额前掉下。这时候他们隔着一条马路，隔着雨幕，隔着晃动的伞和人群。

娜塔莉亚撑着一把白色的伞，站在马路对面。她的皮鞋不能进水，于是她赤着脚，把鞋拎在手上。她走过马路，到他身边时，手上的鞋子和他的公文包撞了一下。

“对不起。”她说，把伞往后倾斜，“您的包没事吧？”

那会儿他显得很恍惚。他低下头，像是才注意到她。下一秒他注意到她赤裸地踩在地上的脚。“哦，没事。”他拿起包检查了一下。那包是真皮的，被她的鞋跟划出一道不明显的污迹。他赶在她发现之前装作不经意地把包翻了个面。

娜塔莉亚点点头。她站到路德维希的旁边，把伞收起。雨灰蒙蒙地下着，四周只剩下沉默的雨声。他觉得困。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身旁的娜塔莉亚，从他的角度看下去，可以看到她睫毛上破碎的水珠。十五六岁的样子，很年轻。

他看见那双玻璃似的紫眼珠转向他。他们对视了，路德维希有些尴尬。她又低下头去，可能有笑，也可能没有。雨声淅沥。她先上车了，一只手拎着鞋子，一只手拎着伞。赤着脚。车子开走后路德维希才稍微闭了闭眼睛，身子往后靠。

第二次见面时，他仍然狼狈。深夜，基尔伯特在电话里喝得烂醉，是个他不常去的酒吧。路德维希急匆匆赶过去，看见基尔伯特窝在一个陌生的高大男人怀里，差点没把他气疯。

这两个人都喝了挺多，还在一个劲地给对方灌酒。基尔伯特傻笑着要他也喝。好不容易把基尔伯特从那人怀里转移出来，桌旁就多了一个姑娘。

和那高大的男人相比起来，她显得更加瘦弱。但她还是拉起了他，冲路德维希点了点头。两个人的表情中都带着点意外，但并不打算寒暄。她穿得比上次见面成熟许多，头发在脑后挽成了髻，小猫跟踏在地板上笃笃地响。

是基尔伯特跟她打招呼。“娜塔莎！”他含混不清地说着，手扒在路德维希肩上，“连这儿你都找得过来？”

这回他知道了她的名字。她抿了抿嘴，却看了路德维希一眼。“我跟在他后边来的。”她说。

“哦！”基尔伯特点点头，转头把酒气喷在路德维希脸上，“你的反跟踪能力有点儿差劲啊，阿西。”

他把基尔伯特的身体扶正。他看了娜塔莉亚一眼，又是对视。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，只是平静，把他的疑问都堵在心里。他们最终还是没有打招呼，没有互通姓名。

第三次见面时，他明白自己将要继续狼狈下去了，在她面前。他西装革履，头发一丝不苟，可是她却在哭。看到他时，她狠狠地剜了他一眼，眼睛哭得通红。她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，他也跟着坐下来，把外套披在她的肩上。

他是想安慰她的，只是嘴拙。她大概也不需要什么安慰。等哭够了，她抬起头擦干眼泪，站起身来，紧了紧身上路德维希的外套，一言不发地朝外走去。

他连忙跟上她。他们消失在黑夜里。他们沉默着，直到娜塔莉亚突然开口：“告诉我你的名字。”

FIN.